负局先生：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留下名字的磨镜客

镜子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宝贝，上至皇帝老儿，下到平民百姓，无不对其钟爱有加。

中国皇帝和镜子的逸闻就有很多。

秦始皇，以镜照宫人。公元前206年，刘邦率兵攻入咸阳城，亲眼见到秦始皇的大方镜。人立镜前，影则倒见，还能照出五脏六腑，病灶所在，有女子邪心者则能对镜明察，胆张心动者斩之。

隋炀帝，迷楼镜屏与引镜自照。隋大业年间，炀帝建迷楼，铸铜屏，以供其享乐。他无心理政，借酒消愁，荒淫无度。“尝引镜自照，顾谓萧后曰：‘好头颈，谁当斫之！’后惊问其故，帝笑曰：‘贵贱苦乐，更迭为之，亦复何伤！’”炀帝自缢而亡后，迷楼铜屏灰飞烟灭，但是有关炀帝的遗存尚能见到。2013年，隋炀帝墓在扬州一处基建工地中无意被发现，后经考古工作者发掘，遗憾的是在琳琅满目的300余件随葬器物中未见到一面镜子。

唐太宗拥有三面宝镜——铜镜、古镜与人镜。大臣魏徵去世之后，太宗亲临恸哭，为制碑文，自书于石。“太宗后尝谓侍臣曰：‘夫以铜为镜，可以正衣冠；以古为镜，可以知兴替；以人为镜，可以明得失。朕常保此三镜，以防己过。今魏徵殂逝，遂亡一镜矣！’因泣下久之。”这是后人耳熟能详的一段佳话，还被白居易引入诗作《百炼镜》：“太宗常以人为镜，鉴古鉴今不鉴容。”

铜镜用得时间长了，会变得昏暗无光，古人称为“昏镜”，需要重新磨拭才能光亮。于是，就逐渐产生了一种新的职业——磨镜客。

“磨镜”即磨拭铜镜，是古代的一种职业。从事这种职业的人，被称为“磨镜客”或“磨镜匠”，有点类似于走街串巷、吆喝着“磨剪子嘞戗菜刀”的磨刀匠。古时，铜镜需要常磨才能照影。《朱子语类》卷一七：“镜本明，被尘垢昏之，用磨擦之工，其明始现。”

四川彭山南宋留氏墓磨镜砖（《南宋虞公著夫妇合葬墓》，《考古学报》1985年3期）

四川彭山南宋留氏墓出土的既有铜镜，又有磨镜砖。而这件磨镜砖，是探讨古代磨镜工艺技术独特的实物资料。以宋代为基点，来考察磨镜的历史，上追汉唐，下接明清。资料散见于历史文献、诗词歌赋、传世绘画之中，可以大致勾勒出磨镜这一古老职业的发展历程。

在汉代文献中，有关磨镜的记述较少，磨镜的典故却流传甚广，成为后人津津乐道的趣事。磨镜的具体方法，目前最早的文献见于西汉刘安《淮南子·修务训》：“明镜之始下型，矇然未见形容；及其粉以玄锡，摩以白旃，鬓眉微毫可得而察。”大致意思是说，刚从模子里铸出来的镜面很模糊，照不出身影容貌；要用玄锡摩擦，再用毛毡用力擦拭之后，人的两鬓、眉毛、毫毛都能在镜中清晰可见。《吕氏春秋·达郁》东汉高诱注亦有相似的说法：“镜明见人之丑，……而扢以玄锡，摩以白旃。”铜镜用得时间长了，会变得昏暗无光，古人称为“昏镜”，需要重新磨拭才能光亮。托名西汉刘向撰《列仙传》中记载的负局先生，是一位具有仙风道骨、充满传奇色彩的磨镜客：

明代人想象中的负局先生像（《中国古代版画丛刊》[三]，55页）

负局先生者，不知何许人也。语似燕代间人。常负磨镜局，循吴市中，衒磨镜一钱，因磨之。辄问主人：“得无有疾苦者？”辄出紫丸药以与之，得者莫不愈，如此数十年。后大疫病，家至户到，与药，活者万计，不取一钱。吴人乃知其真人也。后止吴山绝崖头，悬药下与人。将欲去时，语下人曰：“各还蓬莱山，为汝曹下神水。”崖头一旦有水，白色流从石间来下，服之多愈疾，立祠十余处。

《说文·口部》：“局，促也。从口在尺下，复局之。一曰博，所以行棋。象形。”班固《弈旨》：“局必方正，象地则也。道必正直，神明德也。”由此推断，“负局”就是背负着像博局一样的方形平板状磨镜器具。磨镜时，将昏镜镜面放置于平板之上，先将镜面清理干净，再涂以磨镜药，加以磨拭，直至光亮如新。负局先生也不知是何方人氏，听口音像是北方燕代之间的人。他经常背着磨镜器具，在吴地的市场上溜达。给人磨拭昏镜，只收一枚铜镜的费用。他看似以磨镜为业，实则为患者送药治病，悬壶济世，可谓传说中的仙人，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留下名字的磨镜客。这一故事对后世影响至深。

• 价珍负局，影丽高堂。（南朝·梁江总《方镜铭》）

• 门前负局人，为我一磨佛。（唐·刘禹锡《磨镜篇》）

• 不必负局仙，金沙发光炯。（唐·李群玉《古镜》）

• 负局高风不可陪，玉霄峰北置楼台。（前蜀·贯休《寄天台叶道士》）

以上这些诗铭说明，历经南朝、唐、五代，“负局”这一角色经久不衰，作为磨镜的代码词，成为后代诗文中经常引用的典故，磨镜客亦称“负局人”“负局仙”。

整理自《鉴若长河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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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视频】我的书专访《鉴若长河》作者霍宏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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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宏伟：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，主要研究方向为汉唐考古学、古钱学。著有《古钱极品》（中华书局出版）等作品。

《鉴若长河：中国古代铜镜的微观世界》，霍宏伟 著，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

~ 书内铜镜欣赏 ~

出土不久的鎏金四乳四虺纹镜（《仪征馆藏铜镜》，56-57页）

清仿唐转轮钩枝八花鉴（《故宫藏镜》，238页）

正仓院藏黄金琉璃花瓣镜（《正仓院展目录》，52回，31页）

西安马家沟一号唐墓金背瑞兽葡萄镜（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供图）

流失海外的唐代金背镜（出土时地不详，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；霍宏伟摄影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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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编 | 陈丽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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